文| 王女爱
“下落不明”这四个字，对姚振华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况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11月10日，有人曝光了11月7日深圳罗湖法院出具的《查证结果通知书》。该通知书言语漏泄，称经过财产五查，被执行人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没有可供处分的财产。同时因被执行人目前下落不明，本院拟对其（或法人、主要负责人）实施拘留。
舆论瞬间炸锅。“宝能集团董事长姚振华将被拘留”的消息以极强的后劲冲上热搜。
这回姚员外倒是熟门熟路，淡定指挥宝能集团出来辟谣：董事长正在公司正常办公。此外宝能集团相关人士还对媒体透了点小料：“系法院新来书记员操作失误。”
活久见的是，几个小时后，罗湖法院猛赶在周五下班前火速自纠，甚至向姚振华公开道歉，剧情反转之骤令吃瓜群众措手不及。
罗湖法院“乌龙门”的迅速纠正公开“灭火”，虽是替当事人平了反挽了尊，但姚老板的剧本却一如既往充满了荒诞的味道。
被法院连环打脸，被讨债的打工人当街胖揍，被保安拦在“自家门口”，以前用“抢杠子”直接堵王石、挑衅董明珠的姚振华不要面子的吗？
姚老板一生要强，但眼下现实确是异常骨感。
根据天眼查，姚振华持股99.99%的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目前涉诉债务高达341亿，多达86笔。
放眼整个宝能投资集团，目前立案数目216条、开庭公告1669条，限消令3303条，被执行人记录518条……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这是要把全国法院累死的节奏。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可能是姚员外过去几年以及当下最真实的写照。
被“下落不明”这四个字架在火上烤，姚振华可不是第一次。
2022年3月17日，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下称“广州中院”）发布送达公告称，该院受理了广州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开发区支行（原告）与被告姚振华、广州宝时物流有限公司、宝能集团、深圳市鉅盛华股份有限公司的金融借款合同纠纷一案。
广州中院作了这样的表述：“因你下落不明”，“向你公告送达”。
姚老板因此喜提“下落不明”热搜。
风口浪尖上，姚振华直接选择现身央视采访亲自“硬刚”“下落不明”。
在央视的镜头中，姚振华满面红光、中气十足、语带轻松，对于广州银行的追债，其称“其实是一个很小的业务，是物流项目，跟广州银行借贷也就7个亿，跟银行欠了一点利息，最近正在安排，会尽快达成和解，恢复一个正常的双赢合作。”
针对债务缠身的问题，姚振华回应称“宝能碰到了暂时性的流动性困难，会果断处置优质资产，同时全面加强经营管理，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效，正在不断好转。”
姚振华言语间主打一个“松弛感”，释放的大意就是：我人在，欠这点小钱没事，正优化资产努力化解流动性债务危机，大家放心。
而在宝能出面辟谣后，“下落不明”的公告也悄无声息从广州中院网站中删除。
如果说姚这一次的现身还是一副胸有成竹、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上位者”姿态，那接下来的两次更高关注度的露面便有点“失道寡助”的味道。
今年7月20日，姚振华罕见自爆“憋屈事”。
宝能集团官网公开发布了实际控制人姚振华于7月19日到中炬高新（600872.SH）总部调研生产经营情况被拒之门外的视频。
中炬高新内斗不止，曾经各处踢馆名震四方的超级富豪被自家保安“挡在门口”，姚振华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在视频中怒呼整顿营商环境：“从来没有见过能乱到这种程度。”
而后的7月31日，姚振华“水逆”升级，在自家地盘——深圳市宝能中心门口被十多名讨薪的宝能系前员工围堵，其眼镜还一度被打飞。
网上流传出的视频中，姚当时遭遇众人围堵，数次试图抽身逃跑未果，被“揍倒”之时曾大喊“你们这是犯法”！
一次吃瘪，一次吃拳。
曾经的“野蛮人”人设，令姚振华败光路人缘。但如今“野蛮人”遭遇“野蛮人”，不免狗血又令人唏嘘。
姚振华的发家故事，大家都听得多了，无须赘述。
其传奇一生，到目前为止，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起家于卖菜生意，暴富于腾挪地皮，成名于资本市场，折戟于造车江湖。
此前姚振华备受争议、风评不佳，很大原因是来源于其对“金融高杠杆”这一核武器的“无所不尽其极”。
杠杆用好了是暴富神器，用砸了则是核级灾难。
“宝万之争”震惊四座的那一年，据媒体报道，宝能系当时使用自有资金62亿元，4.19倍杠杆撬动资金262亿元，总耗资430亿元强势扫货，豪横吃下24.27%的万科A（000002.SZ）股权。征战资本市场，姚振华的决断和胆识无疑是一绝。
与王石掰手腕，宝能“弹药库”中，有104亿元来自前海人寿的保险资金；另外的资金通过使用融资融券、收益互换、股票质押、基金、资管计划、银行融资、公私募债等金融衍生工具，共“拉拢” 6家银行、9家券商、6家基金或基金子公司等共计21家金融机构，财技高超，且志在必得。
值得一提的是，彼时站在姚振华背后的，还有大名鼎鼎的潮汕商帮。“宝万”两虎缠斗之时，时任汕头市委书记的陈良贤还曾携30多位全国各地的潮汕商会会长，赴深圳宝能总部参观并为其站台。
30多位潮商会长齐聚宝能的那场“武林大会”上，众人对姚振华同声相应：“要钱尽管开口”。潮汕商界之间，几个亿级别的资金拆借，往往就是一句话的事。
巅峰时期，宝能系在资本市场形同“贪吃蛇”，相继斩获数十家上市公司股权，万科A、格力电器（000651.SZ）、南玻A（000012.SZ）、中炬高新、韶能股份（000601.SZ）、华侨城A（000069.SZ）、明星电力（600101.SH）、合肥百货（000417.SZ）、南宁百货（600712.SH）等企业皆是姚围猎的对象。
不过，靠险资在资本市场掀起腥风血雨的姚振华，最终被监管处以禁入保险业十年的顶格处罚。无法再在保险行业继续挥洒自如叱咤江湖，姚老板无疑只能顺应“脱虚向实”的发展大势。
拿下跟另一个顶级大佬许家印从地产跨界到汽车这一相同剧本，可能是姚拨动命运齿轮的另一个关键。
2017年，姚振华高调宣布跨界造车，成立宝能汽车，斥巨资收购观致汽车股权，并马不停蹄开始在全国各地建设汽车产业园，誓言要助力民族汽车工业崛起。
彼时的宝能汽车牌面甚好，财大气粗的姚振华豪言壮语不在话下：目标要在2022年推出26款新车型，要用10到15年的时间将宝能汽车打造成具备强大影响力的集团。
遗憾的是，造车门槛太高，也太过沉重，不少大佬跨界进来都得“中道奔殂”。虽已动用超500亿资本开路，形成了“研发-零部件-整车制造-出行-后市场”的全产业链布局，但最重要的市场销量、造血能力没能“支棱”起来，此次跨界最终为宝能后续的债务危机埋下伏笔。
宝能系应该是从2021年7月开始走上欠薪之路的。
据时代潮商不完全统计，从那时开始，深圳市罗湖区、龙华区、龙岗区人力资源局对宝能系的行政处罚，纷至沓来。宝能投资集团、宝能物流、鉅盛华、宝能汽车集团、深圳宝能汽车这五家实体的“劳保监号”的行政处罚领罚记录共计8条，各实体欠薪规模从几十人到600人不等。
与此同时，宝能系旗下理财产品出现大面积违约。而后，宝能地产、宝能汽车等业务线条的部分资产，以及宝能系旗下鉅盛华、华利通所持的如中炬高新、华侨城A、韶能股份等上市公司的部分股权，相继被强拍和执行。
天眼查显示，宝能集团成员企业共达819家，这么庞大的体系，外界自然难以窥尽其财务和债务谜团。
关键还得靠“自爆”。2022年1月，中炬高新对上交所《监管工作函》的回复公告中透露，截至2021年12月底，宝能集团合并总资产约8300亿元，剔除并表金融资产及负债后的总资产约4300亿元，有息负债合计为1918亿元（包含银行贷款、信托贷款、理财产品及发行的公司债券），对外担保余额308亿元。
负债2000亿是真，但若不被“刀架在脖子上追着要”，姚振华这样的人或许还能继续表演举重若轻。
但事实是，除了最早跳脚并牵动广州中院指称姚“下落不明”的广州银行外，在刚刚过去的10月13日，与宝能系于2012年开始建立借贷关系的上海银行（601229.SH）也发布公告，称为追讨25.8亿借款及利息，已将宝能系、姚振华等告上法庭。
此外，姚振华还与多家金融机构存在金融借款合同纠纷，包括华兴银行、广东顺德农商行、九江银行、宁夏银行等，不胜枚举。
宝能系债台高筑还不上，引发债权人动真格，连锁反应很严重。继而，起诉书便像雪花一样飘到法院，妥妥的雪崩效应。
单看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目前被执行债务就高达341亿，共计73笔。
宝能系旗下金控平台深圳市鉅盛华股份有限公司，目前被执行债务为205.9亿，共计30笔。
宝能汽车集团有限公司，涉诉债务金额为35.91亿，共计57笔。
上述几个经营实体无一不是失信被执行人。据天眼查数据，放眼整个宝能投资集团，目前立案数目216条、开庭公告1669条，限消令3303条，被执行人记录518条……
实际上，以造车为例，宝能集团自称进军汽车产业5年多的时间里，已真金白银投入自有资金530亿元。
造车新势力谁都在往死里烧钱，并且开烧了就没有退路。如果能用市场说服投资人、债主，就是一条好汉，一旦发生资金“挤兑”、冻结资产、强制执行，无疑就雪上加霜更难翻身。
眼睛凸、山根低，下巴短小后缩，从面相上看，姚振华，带有金蟾相。有句话说，面如金蟾，富贵非凡。但金蟾蜍既能吞财，也能吐财。
姚振华属狗，现年53周岁。细究姚振华充满戏剧性的这十年，会发现，其拥有极强的商业敏感度，作风凶猛，能屈能伸，忍尤含垢的能力惊人，内心十分强大。
能向商界名流和顶流王石董明珠疯狂扫抢，也扛得住讨薪人的当街胖揍；一边是被疯狂打脸，一边靠自己拼命挽尊；一面资金吃紧接连被动减持填债，一面还能继续举牌南玻A褫夺控制权；一头刚欠薪被打，一头又能继续招人大干快干，心理素质异于常人。
好像天大的窟窿和困难，在他面前都不算事，姚振华永远有满满的求生欲，面对巨壑难填的债务黑洞质疑，自始至终都在对外释放宝能资产厚实优质，会靠资产处置和优化解决流动性危机走出困境的信号。
以至于，连旧对手王石在看到姚遭讨薪员工“围堵门”之后，都忍不住夸他：至少没有躺平。
“企业家本身要反思，到了这一步应该怎么处理、怎么直面。姚先生至少没有因此事躺平，企业的事情还是在积极地处理，我觉得这个信息是值得来鼓励的。”
值得一提的是，宝能官网自身对于宝能造车战略的表述，竟与姚振华和宝能在公众心中“投机色彩浓厚”的固有形象大相径庭：
“不少造车新势力，见诸消息端的往往是融资、上市，又或是精美的PPT发布会。而被污名为‘资本玩家’的宝能，在造车却并不急于融资上市，反而以自有资金重金投入。”
“一个事实是，被认为是资本玩家的宝能反而是最为耐心地一步一步构建起了汽车全产业链。”
“宝能在汽车产业的超前布局，已构建起行业内难见第二家的独有汽车全产业链生态，资产极其优质，综合实力、资产质量远胜众多市场头部上市新能源汽车公司。”
“宝能绝不可能是‘圈地’的投机者，而是不折不扣的长期主义者。”
你很难想象，宝能竟然反复在提长期主义，称“资本玩家”是被污名化。过去其不是外界眼中急功近利、投机主义的典型代表吗？
虽然目前还缺乏足够的行动印证宝能所谓的“长期主义”，但如果不是“口谈理想志在巨富式”的口坠天花，宝能手中的确还有不少优质资产，姚振华未来的自救之路还是值得一看。
实际上，姚振华身上也体现着非常鲜明的两面性，一方面是曾在资本市场无往不利极尽高调；但私事上，一贯保持潮汕人特有的神秘与克制，再风光之时也没有如许家印之流的声色犬马桃色新闻满天飞，私事一概一无所闻。
风险偏好高的人无疑更容易能抓住机会，当然也更有概率摔得粉身碎骨。姚振华这种级别的大佬，一败就会是涂地。
一定程度上，姚振华身上肯定有“赌徒”的底色，疯狂冒险是他致命的弱点。他可能贪念很重，欲望很大，甚至是拥有不切实际的欲望，并且能力撑不起野心，但这种或者不是坏。姚至少没有技术性离婚，或者通过各种高超的财技将巨额资产转移到海外之后便逃之夭夭。
频频被传“下落不明”却“始终还在”，不愧是潮汕富豪，求生欲很强。不跑，也是潮汕商贾巨富的底线。
虽难翻身，但仍在硬撑。姚振华应该无论如何也想奋力留在牌桌上，不然就会永远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些年，“翻车”的超级大佬可不只姚一个。尤其是跨界造车的恒大许家印、乐视贾跃亭、威马沈晖这几个，对社会的负面影响也极为深远。也许，姚振华的不算坏，全靠同行衬托。